【案例故事】

李小姐和王先生于2001年9月相识相恋， 2002年6月至2003年3月期间，李小姐居住在王先生家。2006年7月李小姐发现自己怀孕，当时她在外租房。后李小姐和王先生因怀孕问题发生矛盾，王先生及其家人多次要求李小姐堕胎，遭到李小姐拒绝。2007年3月李小姐生育小孩，之后带着小孩到王先生家，与王先生及其家人发生纠纷。后李小姐诉至法院，以王先生为小孩的亲生父亲为由，要求王先生每月支付抚养费2000元。

一审法院认为，虽然李小姐出具了照片、邮件、租赁协议、居委会证明等相关证据证实她与王先生曾经存在亲密关系，但对于孩子和王先生之间存在亲子关系的证明力不强。现李小姐认为王先生是孩子的父亲，就应当提供充分证据来证明孩子和王先生间的亲子关系。但李小姐未有证据证实她与王先生在受孕期间有过同居或两性关系，也就无法证明孩子和王先生的亲子关系，故一审判决驳回李小姐的诉讼请求。李小姐不服向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。

二审法官认为，本案不同于一般的民事案件，亲子关系的确定也不能单纯依靠一方举证。从举证责任角度而言，李小姐提供的照片等证据能够证明她与王先生之间的亲密关系，以及双方为李小姐怀孕一事多次产生矛盾，故李小姐对于王先生和小孩存在亲子关系的举证责任已初步完成。王先生对反驳李小姐的诉讼请求也应承担举证责任，现王先生无正当理由拒不到庭，视为放弃自己的抗辩权利，并承担对其不利的法律后果。综合考虑小孩尚年幼、亟需抚养等因素，二审推定小孩和王先生之间的亲子关系成立，王先生应当承担起作为生父的抚养责任。鉴于王先生未到庭，无法证明其经济情况，故从本案小孩的实际需要和当地生活水平出发，酌情确定抚养费为每月300元。

【庭审实录】

法官：上诉人陈述上诉请求和理由。

李小姐：请求撤销一审判决，改判被上诉人支付抚养费2000元，至小孩18周岁止。我和王先生同居5年，在同居期间怀孕，并生育小孩。非婚生子女与婚生子女享有相同的权利和义务，王先生应当承担相应的义务。现王先生拒不出庭，不履行自己的义务。

法官：上诉人对一审判决认定的事实有无异议？

李小姐：没有。

法官：上诉人对一审判决认定的证据有无异议？

李小姐：没有。

法官：你在王先生家住过一段时间？

李小姐： 2002年我和王先生在一家公司工作， 2002年6月至2003年3月我住在他家， 2003年3月后我和王先生一起在其他地方租房同居。

法官：后来呢？

李小姐：王先生和我从2003年3月同居到2006年6月31日。后来因为吵架，分开了。我是在2006年7月份发现怀孕的，也就是我住在张小姐家期间发现的。我住在张小姐家是从2006年7月－10月期间。

法官：住在张小姐家期间，你是否和王先生一起住的？

李小姐：不是一起住的，王先生偶尔来的。 2006年6月份之前我们是一直同居的。因为当时我们发生了矛盾，就不住在一起了。但王先生偶尔也会来看我的。我发现怀孕是在7月份。在这个阶段，我没有和他人发生过关系。

法官：你住在张小姐家期间，发现自己怀孕了？

李小姐：是的。我一直要求做亲子鉴定，但王先生不肯出面。

法官： 2003年3月之后， 2006年6月之前你住在哪里？

李小姐：我和王先生在外租房共同生活，有租赁合同的。之后我搬到张小姐家住了。

法官：怀孕之后，你和王先生还回老家吗？

李小姐：孩子生下来之后，我就没见过王先生。我去过王先生家，但他们家已经搬走了。

法官：生育小孩后，王先生与你联系了吗？

李小姐：没有联系过我。

法官：上诉人有无其他证据要提供？

李小姐：有一份居委会计生干部出具的情况说明，证明王先生妈妈让计生干部劝我打胎。

法官：关于亲子鉴定的问题，你和王先生联系过吗？

李小姐：本案起诉前，我在2007年10月还起诉过案子，但当时因为王先生答应做亲子鉴定，我就撤诉了。当时和王先生的律师 （没有委托手续，但第一次开庭时律师也到庭的）约好了时间地点，但那个律师说不能赶过来了。

法官：法庭调查结束。上诉人发表辩论意见。

李小姐：现在王先生是在钻法律的空子。只要王先生愿意做亲子鉴定，事情就清楚了。王先生一次又一次逃跑，足以证明他心虚了。

【法官谈】合理推定亲子关系成立

本案的关键问题，王先生和孩子之间是否存在亲子关系。一般而言，确认亲子关系存在与否的最直接证据就是亲子鉴定结论。但本案中王先生在一审和二审诉讼期间均未到庭应诉，客观上无法进行亲子鉴定。那么，在缺失亲子鉴定结论的情况下，法院是否能依据其他证据推定亲子关系成立呢？

应当看到，在此类涉及亲子关系的诉讼中，原告方一般只能提供一些间接证据 （如本案中李小姐提供的照片、租赁协议、居委会证明、证人证言等），这些间接证据又无法直接对争议事实作出肯定性或否定性的结论，而被告方 （王先生）往往或不到庭应诉，或坚决拒作亲子鉴定。在这种情况下，若法院一味要求一方提供确实、充分的证据来证明亲子关系的存在，对这方当事人来说将几乎没有胜诉的机会，这也违背了公平原则。因此，法院在特定条件下可以运用推定规则来得出存在亲子关系的结论。

为保障民事诉讼 “谁主张、谁举证”的一般举证规则，在适用推定规则时须满足以下两个条件：（1）举证责任人首先应对自己的主张 （即对方与孩子间存在亲子关系）提供 “相当的证据”证明这种可能性； （2）未成年子女存在亟需抚养和教育的情形。一般情形下，是指未婚先孕，孩子幼小而无人抚养的情况。在这里，对于如何理解 “相当的证据”是审理中的难点，取决于法官的 “自由心证”。在本案中，从现有证据分析，李小姐和王先生之间的亲密合照、居委会证明等证据表明俩人曾谈过恋爱，并曾同居，双方关系密切。派出所的询问笔录、邮件整理稿、证人证言等证据则表明李小姐怀孕后王先生及其家人曾要求其堕胎，遭到拒绝，双方为此产生矛盾。至此，李小姐已提供 “相当的证据”证明存在亲子关系的可能性，初步完成自己的举证责任，满足了适用推定规则的第一个条件。从第二个条件来看，由于王先生不到庭应诉，本案无法做亲子鉴定，且目前孩子尚年幼，亟需抚养。在综合上述两个条件的情况下，法院据此推定，孩子与王先生之间的亲子关系成立。